“我現在谷丙轉氨酶400多,總膽紅素22.9,病毒含量是3.5×103”這組被量化的數據,在兩年前闖入農民李陽軍的生活,在確定自己患上丙肝後,生活徹底改變,他逐漸學會用這些不是十分准確的醫學術語描述自己的病情。
烈日炎炎,雖然感覺渾身無力,頭也暈乎乎的,但他堅持在自家的承包地裡做農活,因為他是家裡最重要的勞動力。
黑龍江海林市長汀鎮古城村和寧古村,實際上“就是一個自然村”,僅隔一條鄉村公路,鮮漢聚居,在這裡“丙肝”成為一個私密的話題。李陽軍告訴《瞭望東方周刊》:“村裡得丙肝的人一年比一年多,很多人得了丙肝不敢說,特別是年輕人或者孩子,都怕以後不好成家。”一位丙肝患者向本刊記者抱怨說,自從別人知道他患有丙肝後,甚至沒人願意和他坐在一張桌上打麻將。
村裡究竟有多少人感染丙肝?
6月24日,海林市衛生局局長陳和敬向本刊記者表示,因為涉及患者隱私,兩村感染丙肝的人數不能透露。
流言在村民的揣度中瘋狂地蔓延,村民開始笃信“村干部的親屬說得丙肝的有98個”。
本刊記者獲得的一份《海林市長汀鎮寧古村、古城村HCV感染流行病學調查》鑒定意見顯示:(古城、寧古兩村)408名自願參加血清學檢測的村民中,感染丙肝病毒的有56人,感染率13.7%,遠高於全國、東北地區以及黑龍江省的平均水平,說明該村為局部丙肝病毒感染高流行地區。
參與流調報告鑒定的專家,國家疾控中心病毒預防控制所肝炎室副主任張勇接受本刊記者電話采訪時說:“這樣的感染比例絕對是很高的,遠遠超過正常水平,有流行的可能。”
舉報了這麼久,怎麼就沒人查
一切都是從李陽軍的舉報開始。
怎麼會患上丙肝?倔強的李陽軍開始用排除法思考自己得病的原因,揣測的結果只有一個,那就是在村醫黃之成診所看病時交叉感染。他告訴《瞭望東方周刊》:“我在2003年和2006年檢查丙肝都正常,2007年8月3日,檢查出來是陽性。”一些反常現象讓他堅信,黃之成診所就是丙肝傳播的源頭。
他回憶了到黃之成診所就醫時的諸多疑點:黃一次也沒有當著他的面拆開過一次性輸液器;也沒看到針頭上有塑料保護套,倒是注射之前用酒精擦拭針頭;每次使用的一次性輸液管都是直直的,新拆開包裝的應該是彎曲的;輸液器的小葫蘆裡面有霧氣,而根據生活經驗必須經過至少半個小時才會產生霧氣。
此時,懷疑黃之成診所就是丙肝傳播源頭的傳言,已在小村傳播良久。
患者吳金波也這樣認為,他評價黃之成“有醫術,沒醫德”。他敘述自己的就醫經歷說:“我第一天打針用這個針管,我懷疑是他,那天我打針用煙頭燙了下,第二天還用這個針管,那時候不知道這個事,要是當時留著,現在拿出來不就行了。”
早在2008年2月,李陽軍就曾向牡丹江市衛生局多次匿名舉報黃之成衛生所存在不換滴管、拔牙傳播丙肝的問題,他提供了一個13人的患者名單,要求有關部門“暗訪”。電話那頭顯然沒有認識到這件事情的嚴重性,告訴他這屬於“越級”但可以轉達辦理,不久海林市和長汀鎮的衛生人員入村調查,未出結論無疾而終。
這些舉報和以後的舉報顯然都不太成功,反映的問題如泥牛入海,相反被舉報人的妻子拿著舉報人提供的丙肝感染者名單,開始逐戶核實。李陽軍氣憤地說:“舉報了這麼久,怎麼就沒人查?”
2008年12月,李陽軍以寧古村村民的名義發出舉報信,信中言辭懇切:“我所反映的情況屬實,懇請市領導來我村調查處理,這是一件人命關天的大事,如不查處,不知有多少無辜的人患上此病,患上丙肝太痛苦了,喪失勞動能力,患者的負擔太大了,作為一個農民實在負擔不起每年高達1.5萬元的醫療費,現在有的農民已經治不起了,等他們的只是死路一條。”
“私了”中的官員身影
舉報信發出之後,海林市疾控中心入村進行小范圍的流調,這次流調報告結果並沒向傳染者傳達。